第082章 蒼靈奉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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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82章 蒼靈奉塗
重芒收了竹笛, 從樹梢間踏葉躍下，步伐輕盈，轉瞬來到了祈清和眼前, 眉眼彎彎，笑道。
“小師妹來的正好，今日我剛起封了幾壇新釀, 恰好你同虞辭一起來嘗嘗？”
虞辭抱臂不滿：“重芒, 小心師父看到訓斥你帶壞師妹。”
重芒朗聲一笑, 從樹下拎了酒壇, 與此同時，只見數道藤蔓從柔軟的泥土裏生出來，瞬間編織出了一方藤條小桌, 三張小凳。
他隨意而坐, 好整以暇地看著虞辭與祈清和二人。
“嗯？是春酒噢，補氣明目的, 我以為你們人類都很喜歡呢。”
祈清和被虞辭帶著一道坐下, 只見又有幾朵半大的花兒在藤條間緩緩盛開, 形成了用來飲酒的酒觴。
春天熱烈地邀請她，難以招架，祈清和頭一次感到局促不安, 不知所措。
酒觴中的春酒清亮醇香，她小口小口地捧著花兒抿著，甜香的清洌拂過心間。
一如在仙盟時, 所嘗到的味道。
祈清和認真道謝：“謝謝師兄，我很喜歡。”
重芒似乎被“師兄”二字哄得很愉悅, 他實在忍不住繼續同祈清和聊天。
“你是不是還沒學會辟谷？今日留下來用膳？我準備了青團和桃花粥呢。”
春酒，青團, 桃花粥。
都是春日寒食。
祈清和幾乎就能篤定了，眼前的人，就是缺位多年的春神句芒。
虞辭不得不打斷：“我今日尋你有正事。”
重芒挑眉，頗為有興致地看向虞辭。
虞辭認真道：“師父叮囑了，讓你給她尋一柄趁手的武器，要毫無威脅性的那種，以防她練功時誤傷到自己。”
重芒點點頭，目光輕松：“還有麽？”
“有。”
虞辭呼出一口氣，看著眼前對祈清和十分感興趣的重芒，正色道。
“師父說，希望由你我二人，為她選定一個道號。”
祈清和聽得一楞。
求道問仙之人皆有道號，一般都是等正式開竅，道心穩定後才會由師門商議定奪。
像她這種，剛入門，或許連劍都沒摸過的普通人，擁有道號已是破例了。
重芒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感嘆道：“師父很重視她呢。”
“不僅僅是重視。”虞辭搖搖頭，“師父十分愛憐疼惜她。”
祈清和完全插不上話，只能埋頭繼續喝春酒。
重芒托腮看著因為有些窘迫而埋頭不吭聲，幾乎要將整張臉都藏進花兒裏的祈清和，笑道。
“那師妹的道號，你心中有什麽想法麽？”
虞辭卻罕見地不準備發表意見：“我希望，師妹的道號，是由你給予的。”
祈清和一楞，擡眸看向虞辭，眨了眨眼。
重芒頗感意外：“你不想起嗎？”
“聰明人能不能痛快說話。”虞辭看向重芒，半是調侃半是無奈，“你以為我不想麽？春神大人。”
春神。
祈清和心中一嘆，果然，她的師兄正是上古神獸，句芒。
難怪春神缺位。
因為……重芒已身死多年了啊。
虞辭看向重芒，極為鄭重認真。
“我是希望你能以春神的名義，給予她最誠摯的祝願。”
虞辭知道，神明落下的一字一言皆是祝禱庇佑。
而這份賜福，將會在不易察覺的歲月時間裏陪伴著她師妹的一生。
見重芒一時沒回應，虞辭反問：“你不樂意？”
重芒目光一直落在祈清和身上，他沈默片刻，而後唇畔緩緩綻開一抹笑意，溫和好看，輕聲道。
“讓她在我這裏留幾天吧，我替她擬定道號。”
祈清和一時怔楞，完全不知如何回應。
虞辭反倒是安下心來，飲盡酒觴中最後的春釀，笑道：“行。”
於是祈清和就這樣在句芒身邊留下了。
而本棲息在這裏的天女燕，也自然而然陪在了她身邊。
陽光正好，美夢溫柔眷戀，祈清和難得的感到輕松，這裏草木百獸都很親近她，飛鳥會送她美麗的羽毛，樹精為她編織柳冠，花靈為她縫制漂亮的羅衫。
一切都無憂無慮。
幾日後，重芒領著她來到他奏笛時所憩的白花神樹附近，樹上系著春幡，天光明昧，他在樹下攏過祈清和手腕，春風一樣的靈力游走過她的身體，感知了好一會兒。
這神樹祈清和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師父說你初入門，還是先用木劍比較安全。”
“你可有什麽鐘意的樹？桃木？棗木？”
樹木簌簌作響，似乎在期待她的回應。
祈清和搖搖頭，她沒什麽意見：“都好。”
這答案似乎讓重芒煩惱起來，他思忖須臾，指尖一點，綠光湧動，旋即，祈清和便聽得風聲四起，林聲蒼茫。
只見漫山遍野的繁花穿過林，穿過風，從四面八方紛揚而至，如海浪般親昵地縈繞在她身邊。
重芒目光裏有笑意：“隨手摘一朵？”
他將整個春天的花兒領至她面前，任卿采擷。
祈清和不明所以，她探出手，小心翼翼於身前一捧。
成百上千的花兒仿佛搶食的魚群一般擠過來。
結果就是，她捧住了一大簇。
她眉梢輕蹙，繁花似乎完全看不得她難過，再次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挨著她。
祈清和有些懵，重芒心情卻很愉快，他忍不住笑出聲：“它們都很喜歡你，互不相讓，快打起來了。”
“啊……”祈清和難得臉頰泛紅，眨了眨眼，“抱歉。”
重芒搖搖頭，他指尖一點，於是湧動的花浪瞬間乖巧安分下來。
“無關抱歉。”
“是緣。”
他眉眼彎彎：“你與春天有緣。”
重芒又沈思片刻，須臾，他擡手輕敲了下樹幹，只見神樹震了震，落下一樹花雨，緊接著，一根枝椏從其間探下，安分地停在重芒身前。
他信手一折。
祈清和怔楞地看著重芒折下花枝，又以春風為刃，一點一點雕刻。
漸漸的，花枝化作了一柄木劍。
她心底升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問道：“師兄……這棵樹是？”
重芒掂了掂木劍的重量，又繼續打磨著，隨意道：“這四海荒澤中有一神樹，我閑時無聊，移栽了它的一部分於此。”
天女燕說過，她的劍是句芒用建木花枝鐫刻的。
千般念頭在祈清和心中一晃而過。
雖然重芒沒有明說，但她卻明白了，這棵神樹，就是源自於石者山的建木樹。
“等你有修為了，我領你去看看那裏。”重芒反覆打量著手中木劍，似乎挺滿意自己的成果，“來試試趁不趁手？”
祈清和接過劍。
劍身流暢溫潤，帶著點清苦香氣，重量，長度，都極其契合她。
她心裏泛酸，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祈清和沈默，重芒恍然又想起了什麽，他擡手取下樹上的一帶春幡，又從祈清和手中拿回了劍，將春幡系在木劍劍尾處。
“這樣，就圓滿了。”
“師妹，你知道麽，這世間的每一帶春幡，都象征著一語祈盼祝願。”
祈清和眼眶越來越紅。
這樣好的劍，她最後，不得不拿去補天了。
眼前的這棵神樹，原來是這世間另一棵受了春神祝禱的建木樹。
這棵樹，如今在哪裏？還在不問都嗎？
祈清和只覺得這樹異常眼熟，心裏的答案呼之欲出，她想，她一定在某個地方，見過這棵樹。
在哪兒呢？
她磕磕絆絆想要道謝：“師……師兄。”
“嗯，我聽著呢。”
重芒欠了欠身，將木劍交在了祈清和手心，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打斷了她的道謝。
“虞辭讓我為你選個道號，我冥思苦惱了很久。”
“想把這世間最好的都給你，但是又怕我傾盡一切拿出來的，還是不夠好。”
溫熱柔和的陽光讓祈清和眸中泛起水霧，她半是茫然，半是困惑。
重芒闔眸，指尖順著發梢滑下，輕輕一點，落在她的額間。
“青雲衣兮白霓，月皎皎兮既明。”
“靈威仰兮東方，觀塵寰兮蕓蕓。”
一字一句平穩，他睜開眼睛，聲音壓得很低，卻穿透心底，恍若破曉時分的天光。
“從今以後，你的道號。”
“是為蒼靈。”
一念至此，願你所在人間，萬物蘇生。
明媚花海宛若粉霞，天光溫熱，祈清和心跳得越來越快，有什麽朦朧的念頭在心底升起。
難怪。
她一直覺得“蒼靈”這個名號與殺伐浴血的“戰神”之間格格不入，翻了不少寶卷典籍都沒找到其出處。
原來，這是春神降下的祝禱。
從來無關殺戮。
她忽然很感激重芒。
原來在她所忘記一切的歲月裏，有些情感，有些希冀，一直無聲陪伴在她身邊。
“師兄……我……”
一提到陪伴，祈清和終於想起來那棵神樹，在哪裏見過了。
她攥了攥指尖，恭敬拜謝過重芒後，回身開始朝著夢境邊緣的方向跑，竭盡全力，身邊卷起溫柔的風。
重芒微笑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
“你好難得對一個人類這麽上心。”天女燕飛在重芒肩上停下來，好奇道，“為什麽？這個女孩有什麽特殊的身份嗎？”
重芒搖搖頭：“不，恰恰相反，她只是尋常人類而已。”
見祈清和倏然有了什麽心事般，越跑越遠，身影逐漸消失，重芒笑了笑，一目和煦。
“但我很喜歡她。”
“自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上她了。”
天女燕點點頭：“我聽其他生靈說，她在進不問都前，吃了好多我們都不知道的苦頭。”
重芒笑道：“我能感知到，她身上有一種頑強堅韌的蓬勃生命力，不清冷，不仿徨。”
他停頓了一會，又同天女燕繼續說道。
“你瞧，草木歡迎她，百花親昵她，春風追隨她，連你也忍不住親近她，對不對？”
“因為她這凜冽錚錚的本質，要命地吸引著整個春天。”
透過層層表象，他能一眼望見她的美好。
祈清和跑了很久，終於跑出這場令她眷戀不舍的夢境，她穿過重重綺麗如幻的各色清夢，直至跑回歸夢藥堂。
她跑得很急，在驟然停下時，仍舊輕輕喘著氣。
在初次來到這裏時，她就見過了。
只見雲階月地的藥堂院中，一棵神木侵雲遮天，繁花如雪，滿樹春幡垂落。
溫和安寧，仿若歲月停佇。
祈清和放輕了腳步，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指尖挨上神樹樹身，眼角泛紅。
雲開霧散的心境讓她身體微微顫抖。
她踮著腳，從樹上取下一帶春幡，又從掌心幻化出自蘇醒後，應知離重新給她雕刻的木劍。
隨後，她又生疏地將春幡系在劍尾，指尖拂過劍身，法術流淌。
不費吹灰之力的，手中木劍就重新化作了一木花枝。
祈清和背靠著花樹，仰頭看著枝椏間微微拂動的春幡，淚水在眼裏打轉。
原來用來引春的第二件寶物，她在很早很早以前，就擁有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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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芒收了竹笛, 從樹梢間踏葉躍下，步伐輕盈，轉瞬來到了祈清和眼前, 眉眼彎彎，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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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辭抱臂不滿：“重芒, 小心師父看到訓斥你帶壞師妹。”
重芒朗聲一笑, 從樹下拎了酒壇, 與此同時，只見數道藤蔓從柔軟的泥土裏生出來，瞬間編織出了一方藤條小桌, 三張小凳。
他隨意而坐, 好整以暇地看著虞辭與祈清和二人。
“嗯？是春酒噢，補氣明目的, 我以為你們人類都很喜歡呢。”
祈清和被虞辭帶著一道坐下, 只見又有幾朵半大的花兒在藤條間緩緩盛開, 形成了用來飲酒的酒觴。
春天熱烈地邀請她，難以招架，祈清和頭一次感到局促不安, 不知所措。
酒觴中的春酒清亮醇香，她小口小口地捧著花兒抿著，甜香的清洌拂過心間。
一如在仙盟時, 所嘗到的味道。
祈清和認真道謝：“謝謝師兄，我很喜歡。”
重芒似乎被“師兄”二字哄得很愉悅, 他實在忍不住繼續同祈清和聊天。
“你是不是還沒學會辟谷？今日留下來用膳？我準備了青團和桃花粥呢。”
春酒，青團, 桃花粥。
都是春日寒食。
祈清和幾乎就能篤定了，眼前的人，就是缺位多年的春神句芒。
虞辭不得不打斷：“我今日尋你有正事。”
重芒挑眉，頗為有興致地看向虞辭。
虞辭認真道：“師父叮囑了，讓你給她尋一柄趁手的武器，要毫無威脅性的那種，以防她練功時誤傷到自己。”
重芒點點頭，目光輕松：“還有麽？”
“有。”
虞辭呼出一口氣，看著眼前對祈清和十分感興趣的重芒，正色道。
“師父說，希望由你我二人，為她選定一個道號。”
祈清和聽得一楞。
求道問仙之人皆有道號，一般都是等正式開竅，道心穩定後才會由師門商議定奪。
像她這種，剛入門，或許連劍都沒摸過的普通人，擁有道號已是破例了。
重芒顯然也意識到了這點，感嘆道：“師父很重視她呢。”
“不僅僅是重視。”虞辭搖搖頭，“師父十分愛憐疼惜她。”
祈清和完全插不上話，只能埋頭繼續喝春酒。
重芒托腮看著因為有些窘迫而埋頭不吭聲，幾乎要將整張臉都藏進花兒裏的祈清和，笑道。
“那師妹的道號，你心中有什麽想法麽？”
虞辭卻罕見地不準備發表意見：“我希望，師妹的道號，是由你給予的。”
祈清和一楞，擡眸看向虞辭，眨了眨眼。
重芒頗感意外：“你不想起嗎？”
“聰明人能不能痛快說話。”虞辭看向重芒，半是調侃半是無奈，“你以為我不想麽？春神大人。”
春神。
祈清和心中一嘆，果然，她的師兄正是上古神獸，句芒。
難怪春神缺位。
因為……重芒已身死多年了啊。
虞辭看向重芒，極為鄭重認真。
“我是希望你能以春神的名義，給予她最誠摯的祝願。”
虞辭知道，神明落下的一字一言皆是祝禱庇佑。
而這份賜福，將會在不易察覺的歲月時間裏陪伴著她師妹的一生。
見重芒一時沒回應，虞辭反問：“你不樂意？”
重芒目光一直落在祈清和身上，他沈默片刻，而後唇畔緩緩綻開一抹笑意，溫和好看，輕聲道。
“讓她在我這裏留幾天吧，我替她擬定道號。”
祈清和一時怔楞，完全不知如何回應。
虞辭反倒是安下心來，飲盡酒觴中最後的春釀，笑道：“行。”
於是祈清和就這樣在句芒身邊留下了。
而本棲息在這裏的天女燕，也自然而然陪在了她身邊。
陽光正好，美夢溫柔眷戀，祈清和難得的感到輕松，這裏草木百獸都很親近她，飛鳥會送她美麗的羽毛，樹精為她編織柳冠，花靈為她縫制漂亮的羅衫。
一切都無憂無慮。
幾日後，重芒領著她來到他奏笛時所憩的白花神樹附近，樹上系著春幡，天光明昧，他在樹下攏過祈清和手腕，春風一樣的靈力游走過她的身體，感知了好一會兒。
這神樹祈清和越看越眼熟，但就是想不起在何處見過。
“師父說你初入門，還是先用木劍比較安全。”
“你可有什麽鐘意的樹？桃木？棗木？”
樹木簌簌作響，似乎在期待她的回應。
祈清和搖搖頭，她沒什麽意見：“都好。”
這答案似乎讓重芒煩惱起來，他思忖須臾，指尖一點，綠光湧動，旋即，祈清和便聽得風聲四起，林聲蒼茫。
只見漫山遍野的繁花穿過林，穿過風，從四面八方紛揚而至，如海浪般親昵地縈繞在她身邊。
重芒目光裏有笑意：“隨手摘一朵？”
他將整個春天的花兒領至她面前，任卿采擷。
祈清和不明所以，她探出手，小心翼翼於身前一捧。
成百上千的花兒仿佛搶食的魚群一般擠過來。
結果就是，她捧住了一大簇。
她眉梢輕蹙，繁花似乎完全看不得她難過，再次一擁而上，爭先恐後地挨著她。
祈清和有些懵，重芒心情卻很愉快，他忍不住笑出聲：“它們都很喜歡你，互不相讓，快打起來了。”
“啊……”祈清和難得臉頰泛紅，眨了眨眼，“抱歉。”
重芒搖搖頭，他指尖一點，於是湧動的花浪瞬間乖巧安分下來。
“無關抱歉。”
“是緣。”
他眉眼彎彎：“你與春天有緣。”
重芒又沈思片刻，須臾，他擡手輕敲了下樹幹，只見神樹震了震，落下一樹花雨，緊接著，一根枝椏從其間探下，安分地停在重芒身前。
他信手一折。
祈清和怔楞地看著重芒折下花枝，又以春風為刃，一點一點雕刻。
漸漸的，花枝化作了一柄木劍。
她心底升起一個難以置信的猜測，問道：“師兄……這棵樹是？”
重芒掂了掂木劍的重量，又繼續打磨著，隨意道：“這四海荒澤中有一神樹，我閑時無聊，移栽了它的一部分於此。”
天女燕說過，她的劍是句芒用建木花枝鐫刻的。
千般念頭在祈清和心中一晃而過。
雖然重芒沒有明說，但她卻明白了，這棵神樹，就是源自於石者山的建木樹。
“等你有修為了，我領你去看看那裏。”重芒反覆打量著手中木劍，似乎挺滿意自己的成果，“來試試趁不趁手？”
祈清和接過劍。
劍身流暢溫潤，帶著點清苦香氣，重量，長度，都極其契合她。
她心裏泛酸，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見祈清和沈默，重芒恍然又想起了什麽，他擡手取下樹上的一帶春幡，又從祈清和手中拿回了劍，將春幡系在木劍劍尾處。
“這樣，就圓滿了。”
“師妹，你知道麽，這世間的每一帶春幡，都象征著一語祈盼祝願。”
祈清和眼眶越來越紅。
這樣好的劍，她最後，不得不拿去補天了。
眼前的這棵神樹，原來是這世間另一棵受了春神祝禱的建木樹。
這棵樹，如今在哪裏？還在不問都嗎？
祈清和只覺得這樹異常眼熟，心裏的答案呼之欲出，她想，她一定在某個地方，見過這棵樹。
在哪兒呢？
她磕磕絆絆想要道謝：“師……師兄。”
“嗯，我聽著呢。”
重芒欠了欠身，將木劍交在了祈清和手心，親昵地揉了揉她的頭發，打斷了她的道謝。
“虞辭讓我為你選個道號，我冥思苦惱了很久。”
“想把這世間最好的都給你，但是又怕我傾盡一切拿出來的，還是不夠好。”
溫熱柔和的陽光讓祈清和眸中泛起水霧，她半是茫然，半是困惑。
重芒闔眸，指尖順著發梢滑下，輕輕一點，落在她的額間。
“青雲衣兮白霓，月皎皎兮既明。”
“靈威仰兮東方，觀塵寰兮蕓蕓。”
一字一句平穩，他睜開眼睛，聲音壓得很低，卻穿透心底，恍若破曉時分的天光。
“從今以後，你的道號。”
“是為蒼靈。”
一念至此，願你所在人間，萬物蘇生。
明媚花海宛若粉霞，天光溫熱，祈清和心跳得越來越快，有什麽朦朧的念頭在心底升起。
難怪。
她一直覺得“蒼靈”這個名號與殺伐浴血的“戰神”之間格格不入，翻了不少寶卷典籍都沒找到其出處。
原來，這是春神降下的祝禱。
從來無關殺戮。
她忽然很感激重芒。
原來在她所忘記一切的歲月裏，有些情感，有些希冀，一直無聲陪伴在她身邊。
“師兄……我……”
一提到陪伴，祈清和終於想起來那棵神樹，在哪裏見過了。
她攥了攥指尖，恭敬拜謝過重芒後，回身開始朝著夢境邊緣的方向跑，竭盡全力，身邊卷起溫柔的風。
重芒微笑目送著她離去的身影。
“你好難得對一個人類這麽上心。”天女燕飛在重芒肩上停下來，好奇道，“為什麽？這個女孩有什麽特殊的身份嗎？”
重芒搖搖頭：“不，恰恰相反，她只是尋常人類而已。”
見祈清和倏然有了什麽心事般，越跑越遠，身影逐漸消失，重芒笑了笑，一目和煦。
“但我很喜歡她。”
“自見到她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歡上她了。”
天女燕點點頭：“我聽其他生靈說，她在進不問都前，吃了好多我們都不知道的苦頭。”
重芒笑道：“我能感知到，她身上有一種頑強堅韌的蓬勃生命力，不清冷，不仿徨。”
他停頓了一會，又同天女燕繼續說道。
“你瞧，草木歡迎她，百花親昵她，春風追隨她，連你也忍不住親近她，對不對？”
“因為她這凜冽錚錚的本質，要命地吸引著整個春天。”
透過層層表象，他能一眼望見她的美好。
祈清和跑了很久，終於跑出這場令她眷戀不舍的夢境，她穿過重重綺麗如幻的各色清夢，直至跑回歸夢藥堂。
她跑得很急，在驟然停下時，仍舊輕輕喘著氣。
在初次來到這裏時，她就見過了。
只見雲階月地的藥堂院中，一棵神木侵雲遮天，繁花如雪，滿樹春幡垂落。
溫和安寧，仿若歲月停佇。
祈清和放輕了腳步，一步一步慢慢走過去，指尖挨上神樹樹身，眼角泛紅。
雲開霧散的心境讓她身體微微顫抖。
她踮著腳，從樹上取下一帶春幡，又從掌心幻化出自蘇醒後，應知離重新給她雕刻的木劍。
隨後，她又生疏地將春幡系在劍尾，指尖拂過劍身，法術流淌。
不費吹灰之力的，手中木劍就重新化作了一木花枝。
祈清和背靠著花樹，仰頭看著枝椏間微微拂動的春幡，淚水在眼裏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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